(*thanks to Dr. Albert Chu for allowing us to have this article to be posted)
朱真一 《看台灣文學寫台美人文學》書一章
台灣出版社創辦人林衡哲的演講、訪問或文章中,常常提到他台灣意識的覺醒,讀吳濁流的無花果一書是最重要的原因。他創辦台灣出版社後,果然第一批出版的書中就有無花果。許多人也是看了這本書後才開始涉獵台灣歷史文化,也開始有台灣意識的產生,開始認同台灣。最近聽說在北美已難購著此書,希望台灣出版社能再版此書,讓更多人能閱讀無花果。
吳先生是客家台灣人,這本自傳式的小說,約有一半在記述他在客家莊的家史、讀書及工作的回憶。客家台灣人讀此書定有更一層的親切感。研究吳濁流的文章中,討論其台灣意識(台灣結)或祖國意識(中國結)的不少,本文則想探討其中的「客家結」。
「客家結」在無花果中並不明顯,想並不是很重要的。台灣出版社出版的無花果,附有張良澤的「無花果解析」以及林浩的「三讀無花果」。林浩廿幾頁的感言中沒有提及「客家」這個字眼,因為吳濁流的經驗與感受可發生於那時代任何一台灣人,客家與否無關宏旨。張良澤的解析就提到客家,下面客家結的探討不少取材自張先生這篇文章。
「客家」這字眼在書中只出現幾次,他說過北埔姜家率領客家軍抗日。他也提到他到台北求學,不會講「閩南」話,同級生四十三名中有十名客家人。這一段他有整整一段提到客家。他自鄉下純客家莊到台北,才體驗到有客家人是屬於少數民族,他說客家人「不輕易與人妥協,又十分自大。但是,一旦必要的時候,隨時都能團結起來,少數民族是有趣的。『我是客家人、從某某地方來的』,只要這麼一說,彼此便產生信賴感。這種感情是本能地,自然地發生的,沒有理由。我雖不願意隱藏在這樣狹小的世界觀中,卻也無法自拔出來。」
另外一次提及客家是畢業時,他說「回顧過去的四年,似乎很快就過去了。和閩南人中的有幾個人雖然非常要好,還是沒有同班的客家人來得親密。」臨畢業之際十人在校門邊照了像後,全書以後再也沒提客家人這一名詞。這兩段是全書真正提到的「客家結」。
「客家結」的記述是他上台北讀師範學校時候,這不是他書中生涯中唯一住在台北的時候,為什麼「客家結」不再出現。張良澤認為從踏出校門起,他所受到的差別待遇並無「閩南」與「客家」之分,同樣是日帝欺壓下的「台灣人」了。同樣地他去大陸,他又必須隱密台灣人的身份,那時假裝來自閩南或粵東也無關緊要。若從正面來看,戰後國民政府尚未來臨前,台灣人有高度自治精神,那時候的心理,是一種對日本人的示威,我們的國家,我們的國民,一定要更完善,那時候也不分「客家」或「閩南」。
吳濁流寫無花果的動機,他自己在書的第一章就明白寫出,他怕二二八事件的真相被歪曲。但為了要了解這個事件的真相,又非探求其遠因不可,所以他以他個人的一生寫成簡明台灣近代史。林浩文中認為吳濁流寫出無花果最重要的意義,便是希望下一輩的台灣知識份子,能從二二八事件,獲取歷史的教訓,勿重蹈錯誤。客家人與否跟寫此書目的是無甚關係的。他在書的最後一頁說「說什麼外省人啦,本省人啦,做愚蠢的爭吵時,世界文化一點兒也不等我們,照原來的快速度前進著。因此我們與其呶呶不休於那些無聊的事,還不如設法使台灣成為烏托邦。……這樣努力建設身心寬裕,而自由的台灣就是住在台灣的人的任務,從這一點說來,是不分外省人或本省人的。」可見他的台灣人觀點已昇華到不分客家、閩南或本省、外省、台灣人是住在台灣的人。
吳先生雖是客家台灣人,但他的氣節與文學成就令所有的台灣人都深以為榮的。雖他大半生在客家莊長大及工作,書中的人與地,其實可能發生於任何台灣人及台灣地方,新埔、五湖、關西也可換成嘉南或宜蘭任何小鎮、鄉村。有些客家人也許會帶上有色眼鏡說,唯有客家人才能產生如此「硬頸」客家人,那也是無稽之談。「硬頸」台灣人不分「客家」
、「閩南」或「外省」。
書中唯一可能不被「閩南」台灣人接受的,是書中所提到的「義民爺」精神。目前許多台灣的書報非常喜歡嘲笑揶喻客家人的義民,認為是滿清的走狗,實乃不義之民的論調。吳濁流在書中引述他祖父的話,「由於部落境界之爭,十四庄的人和新竹的人作戰,那是最大的一場爭鬥。」在他心中的義民爺是為了村莊而戰死的英雄們的神靈。他在書中有好幾段敘述有關義民爺精神,他認為馴良勤勞的鄉下人會合力反抗日軍,不是目前一些戴著有色眼鏡的歷史學家所謂的漢人魂,或是民族意識,而是義民爺式的保衛自己村莊的精神。吳先生對清朝顯然地不滿,「台灣人是台灣人所開拓的,並沒有借用清朝的力量。…不堪清朝統治,逃亡而來的人也有。…台灣人並沒有把清朝當做祖國看待。」義民之名固然是清乾隆皇帝所「賜」,以當分化台灣人的工具,但濁流先生從未提義民之名何來,相信他的義民的「義」乃忠義於自己的當時的村莊。他這種義民或義民精神,也是不分「閩南」與「客家」的。
再讀吳先生的無花果以及張良澤的解析及林浩的感言,對「台灣人」及「台灣意識」更有層認識。沒看過此書的讀者請買本或借本看看,看過的不妨再看一次,相信可幫大家揚棄那狹窄的「客家結」,大福老沙文主義,以及大中國沙文主義。
(以筆名吳泰傑發表於太平洋時報1/25/88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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